千芷

【all叶】逝者不可追14

“我要他死，就是这样。”

女孩冷漠的声音还在会议室里回荡着，好像冬天的碎裂的冰凌一样在每个人的心上撞出清脆的咔咔声。

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，好几分钟，会议室里没人说话。洛君咬着嘴唇，拳头紧紧攥住，低下头来，心中的仇恨铺天盖地。

孙翔咽了咽口水，干巴巴地笑道：“她，她说什么啊，那个若雪梦，什么要叶修死……而且装可怜什么的，对那家伙没用的吧……”

他带着几分惊恐的声音回响在会议室里，仿佛一柄锤子重重地打击在众人的心头上。

“有用。”

淡淡的两个字把所有目光吸引到了周泽楷身上。青年低垂眉眼，看不清他的神色：“对叶修，没有比这更有效的办法。”

喻文州抿唇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：“周队……很有体会？”

空气仿佛冻成了冰溜子，每个人精神都紧绷了起来。陈果和唐柔不动声色地往对方身边靠了靠。

周泽楷冷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，没有回答。

长得帅，实力强。

周泽楷刚刚出道，实际上受到的就是不亚于顶尖选手的关注。比赛现场尖叫不断，粉丝疯狂地朝他涌过来，混乱不堪。

不得不说，这有点超出他的想象。

和很多选手一样，周泽楷有他选择荣耀生涯的理由。为了这个理由，他在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，顶着压力选择了当时社会认可度惨不忍睹的电子竞技行业。

幸而他是在一所风气自由的名门高中，老师同学都很通情达理；幸而他的父母一直对儿子采取放养形式的管教，当时也没有过激的言语，只是和他好好谈了一场，选择了支持。

他很幸运。关心他，爱他的人们没有成为他的阻力。他自身条件优越，这决定了他无论选择哪个行业，最终都不会默默无闻。

这一切使他看起来好像没有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什么代价……可他很清楚他放弃了未来更多的可能性，只是为了追逐一个背影。一个偶然见到，从此就在他心里扎根的背影。

叶秋。

他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。哦，现在是叶修。

那时轮回惨败于嘉世，他头一次见到了那人。他在昏暗的选手通道里，斜靠在墙上，笑容慵懒，皮肤苍白，烟云缭绕模糊了面容。

——是和战神气质完全不合的懒散。

周泽楷彼时满心不甘与战意，几乎是一瞬间，就明白叶修认出了自己。可他不明白，他像是看着他，又像是透过他看见了一个遥远的幻影。

他们长久地对视。叶修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把烟掐了，谢天谢地，否则他真要喘不过气来。

仿佛过了一个世纪，叶修抿了抿唇，突然勾起一个自嘲的微笑：“你的神枪手玩得真的很不错。”

周泽楷没说话，事实上，他有些手足无措。然后他看着叶修慢慢转过身，不无洒脱地冲他挥了挥手：“回见了，下次再一决胜负。”

周泽楷愣愣地看着他走远，最后在一片光芒中隐没不见。

这样他就算见过了叶修。其实他原本不想这样，他原本有话要说。他原本想问他嘉世是怎么回事，刚才比赛中的刘皓的失误是怎么回事……你的脸色很难看，没事吗？然而他却明明白白地感受到，这些话，不该由他来说。

不过是对手，是陌生人。周泽楷从来很有分寸，大家见他沉默寡言，以为他腼腆害羞不善交际，其实不是。就好像大家见叶修嘴里总没个正经和谁都能聊上几句，就以为他其实很好接近，结果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是铁板一块冷漠得很。

人这种东西，无解。

然而周泽楷再见到叶修时的场景并不如初见般平静，也怪他傻，哪个明星选手下了比赛台还不脱赛服的呢？无怪他被粉丝追得狼狈不堪东躲西藏。也怪他背，随便乱跑竟能跑进胡同里，眼看着就是一场瓮中捉鳖。周泽楷当时就闭上眼睛，打算认命。

然而胡同尽头的门竟开了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，一把把他拉了进去。周泽楷再睁开眼，愣愣地就看见叶修调侃的眼神。

外面兵荒马乱一阵，没了声。可他还定定地望着叶修。

叶修啧了一声：“回神，赛场上那股机灵劲儿上哪去了？不知道这里是条死路，尽瞎跑。要不我在这里，明天报纸头条就该是轮回新人被粉丝堵截，惨死竞技馆了，你说传出去影响多不好。”他松开手。

周泽楷半是惊讶半是好笑。他知道叶修说这话有存心安慰的意思，然而结合这人比赛多年从未被圈外人窥见真容的传说，他有个大胆的猜想。

“前辈每次比赛完以后，都在这里？”他看见叶修的表情很精彩，于是真的笑出来了。

“我不会说出去。”他极快地补充道，看出这里堪称叶修的秘密基地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，又补充道，“我只是想问一下，以后我遇到……的粉丝的时候，能不能也来这里。”

叶修的表情有些无语也有些松动，周泽楷再接再厉道：“其他人早就跑了，我还不熟悉场馆……”

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，但是叶修看起来又头痛又无奈。然后再叮嘱一句：“我就叫你小周，行吧？记住谁也不能说，队友也不行，不然以哥的仇恨值，保不齐那群家伙什么时候聚众给我套麻袋……你别看你队里那群笑得一个比一个和善，心可黑着呢。”

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，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往外边看了一眼，回头招呼道：“那什么你再待会吧，可能那群还没走远。哥先走了哈。”

他下意识地点头，门轻轻关上了。周泽楷这才有心观察一下四周，很普通的杂物间，光线暗淡，但很整洁，扫把拖把整整齐齐堆在一起，空气里有还没散去的淡淡烟味。

他目光扫视过这间小小房间的每一个毫末，心里欢腾着……不知道为什么，有种被接纳的欢喜。

也许很少有人比他更清楚叶修其实是个多么容易心软的家伙。就连他的知晓也是因缘巧合。“若雪梦”的话让他愤怒，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女孩。

剑拔弩张的氛围一瞬即逝。大部分人都沉浸在若雪梦说出这样的话的吃惊里回不过神来。

这是若雪梦，一个曾经在他们身边，作为对手和朋友的，熟悉的女孩。

出于对强者的尊敬，对美女的天然好感，没什么人真的讨厌她。她是叶秋——叶修盖章确认过的女选手实力第一。

——然而从没有人披露过她的身世。如果不是今天，大家恐怕永远无法知道，原来她竟有这样的母亲，这样的过去。这也解释了很多事情，比如说她惊人的美貌和赛场上不死不休的疯狂。

在大家复杂的目光中，镜头转回了叶修身上。叶修坐在吧台后，不知怎的显得有些忧虑。良久，他拉开QQ的好友对话窗口，输了一行字进去：

有些事情，帮我查一下“红玫瑰”，谢了。

好友名字赫然是：“叶秋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