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芷

【all叶】逝者不可追13

【夜晚的凉风呼啸着吹过，透过网吧半掩着的门，看得见外头行人匆匆的身影。

吧台的唐柔若有所思地看着若雪梦，蹙起了眉，对叶秋无声地做口型，会议室里的大家看得见：

要——小——心！】

小心？小心什么？

在座的大家，除了两个女孩，都是熟识若雪梦的，虽然方才洛君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若雪梦做了不可饶恕的事，记忆中的她也确实处处都是古怪，但一时之间大家还是没能转过弯来。

屏幕上的叶秋也不像是对若雪梦是有防备的样子，喻文州想，他很熟悉这个表情，柔和而纵容的——叶秋在看特别喜爱的后辈的时候，就是这个样子。

【“你是偷偷跑来？不怕被人发现？”

若雪梦打完招呼后，就挺不客气地抓住叶秋的手把他拉向网吧角落。叶秋好像也不大在意，冲唐柔笑了笑，就散散漫漫地跟她走了。好像对一个任性的孩子，半哄半诱。

“我是来找你……谁管得了我？正式说来，我还没出道呢！”若雪梦不假思索地说。

叶秋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，“雪梦，你跟我交个底，你真打算走这条路？”

“不然？”

这已经是极为安静的地方，若雪梦就松开了手，转过身来，目光好像有点不敢直视叶秋，只是直直地盯着地板。

叶秋好像想说什么，话没出口就成了温柔的叹息：“我不是不看好你……可是，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？”】

屏幕里，叶秋直视着若雪梦，苏沐橙有种奇怪的感觉：他好像在看着自己。

【见若雪梦没有回答，他继续说道：“虽然现在电竞选手的曝光度已经提高了不少，可是这份职业的社会认可度还是不高的。以后——无数恶意的揣测，冷嘲热讽的攻击，家人，朋友的不理解——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？”

“我没有家人！那两个人——我一直当他们死了！”若雪梦好像急着要申辩什么，锐利清冷的五官上极少出现了哀求和不安，“再说，这有什么准备不准备的呢？你当初离开你的家的时候，你做好准备了吗？”

叶秋明显一滞。

“我查了，你的背景……”若雪梦低着头，用力咬着嘴唇，好像极力压抑着什么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，“我还没问你呢，究竟，我应该叫你叶秋，还是叶修？”

叶秋没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
“你没告诉我你的真名是吗？”若雪梦咬着牙，提高了声音，“一直没有想过要告诉我？”

“雪梦，那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……我们家，我父亲，我不想让你知道太多。”

“叶秋”说，他没有试图靠近若雪梦，只是把两个人的位置调整到最可能让她舒服的距离，“当年的事，你母亲，事实上和你没有太大关系，你不用——”

“——我没有！！”若雪梦低吼道，她全身都在颤抖，白皙的手指蜷曲成拳，她好像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过狼狈，就抬起头，用力地深吸几口气，

“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。如果今后我的背景被人扒出来，确实会有很多非议，可是这种话，我这些年听的还少吗？难道我不当电竞选手，就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指着我的鼻子骂我＇婊1子的女儿＇？”

叶修看着她，手伸进口袋里，像是要找烟的模样，可是他抓了个空。

“叶修……”若雪梦喃喃地说，又低下头，“如果不是你，我一年前就活不下去了。无论我怎么努力，在所有人心中我都是肮脏的——一个婊1子，和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的女儿！”】

“果果！我好像知道若雪梦是谁了！”唐柔突然惊叫一声。

会议室里的大家原本被巨大的信息量惊得目瞪口呆，这会儿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，唐柔好像有点难以启齿，可是她看洛君也困惑地望向她，于是定了定神，低声道：“刚刚看见若雪梦，我就觉得有点熟悉……现在看来，真是太像了。”

“当年的B市，上流社会中，曾经出过一个被称为＇红玫瑰＇的名妓，与不少大人物都有染。据说很多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，不惜放弃一切。”

“可以想见当时的首都上流社会，是怎样天翻地覆。”唐柔停了停，在大家面前说这种话，似乎让她感到羞耻，“不过她现在从良了，嫁了人……一个富裕的商人……我见过她，非常美丽，听说她有个女儿……”

唐柔嘴唇抽动了一下，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推理不可理喻，可是其他人都听呆了。

“所以，”唐柔转身看向苏沐橙，“叶秋——叶修会认识她，也不是偶然，对吗？难道就像我想的那样，那个叶家……”

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，黄少天看看苏沐橙，又看看唐柔，急得不行：“说什么啊？什么叶家？什么叶修？”

“少天，先听听苏队怎么说……”喻文州沉重地说，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。B市的叶家……红玫瑰……若雪梦……他其实没指望苏沐橙会说实话。

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苏沐橙身上，没想到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：“就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
唐柔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。陈果好像没见过她这样严肃的样子，抓着她的手臂，目光中的好奇都快要化成实质了。

可是其他人的关注点并不全都在这个地方。

“叶修……原来他叫叶修吗……”孙翔喃喃地说。他很少有这样失意的时候，好像一个斗败的将军，“第十赛季，我有听见你这样叫他……”

苏沐橙好像是想微笑一下来着，然而她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，最后只是无力地说：“他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真名的……他有不得已的原因……”

她美丽的大眼睛带着祈求，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大家，可是几乎所有人都低下头，沉默不语。

——从联盟创立初期开始，他就在那里了。叶秋，像一个动人的神话，像一座高山。关于他，一直有些遥远的不真实的记忆。像曝光过度的老照片。

——他们，似乎曾有能够称彼此为“朋友”的时光。

“叶秋”，他曾与某人一起走过联盟初期艰难的道路；他曾毫无保留地给了某人指导；他曾三言两语给了某人坚持下去的勇气，甚至有的人连进入联盟，都是因为对斗神英姿的憧憬。

叶修？

一手拿着烟，柔和的眉眼弯出浅笑的弧度。

——原来他叫叶修。

【“你别这样……”

叶修轻叹，清浅的眉眼因为突然的一阵咳嗽皱在了一起，他不得不停下话语，捂住口鼻，那双精致得宛若艺术品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一根根青筋。

若雪梦低着头，情绪好像渐渐地平稳下来了。她好像没有注意到叶修压抑着的咳嗽声，只是把手环在胸前，定了定神，道：“抱歉，我激动了。”

叶修用力喘了几口气，笑道：“没关系……我知道你能跨过去。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要进入联盟——”

“你要阻止我吗？”若雪梦很快地说，脸上满是倔强。

“不，”叶修轻咳着打断了她，他看着若雪梦，眼里闪着戏谑的光，“我想说——如果你决心加入联盟，我想，我会增加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。”

若雪梦看上去惊喜而不安：“你不是退役了吗？”

“说什么呢，”叶修敲了一下她的脑袋，似乎有些不满，“暂时离开一下，迟早我会回去的。”他看了一下表，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，“所以现在你就乖乖回酒店，好好睡一觉。不是要观看荣耀联赛吗？精神不好可不行。加油吧，苏醒战队队长。”

“好啊，你也加油。”若雪梦似乎被劝动了，转身要离开，叶修跟在她后面。但是很快她又停了下来，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：“最后问一个问题，刚才，黄少天来这里，是做什么？”

“哦，找他来帮个忙。”叶修笑，“你记得保密啊！”

“哦，好！”若雪梦笑得没有一丝阴霾。

然而一出网吧门口，她的笑意就像被风吹散了。街旁商店打出的强光让她锐利的五官更加具有攻击性。

她一边走，一边理了理额边的发丝，眼里像有一片寒冰。

“你看，我说过，他一直喜欢乖巧可怜的后辈，有时候几乎到了糊涂的地步。说实话，我真不愿意我的任务对象是他——”若雪梦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，“各种方面，都太难对付了。这个世界他们和叶修的交情可不同，看过黄少天那样子之后，你还觉得陷害有用吗？”

“当然没有。”

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回答道，“但是你明明可以在那个世界结束任务。可是你选择了NG，我曾提醒过你，NG之后，你将不再有令叶修与其他人疏远的机会。”

“当然，我从来不做没用的事情。但你要知道，虽然那个世界的他们以为自己和叶修没什么交情，可是心里，他们对叶修的喜欢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减少。如果我不顾一切地下手……”若雪梦没有说下去。

“反弹将会十分剧烈。”那个声音补充道，用陈述事实的语气。

若雪梦大步走在行人寥寥的街上，轻声说，“我绝不会冒那种险。要么不做，要么做绝。这是生活给我的经验。”

“……我还是那句话。”毫无感情的声音说，“我不相信你对叶修一点儿感情也没有。刚才你不是在演戏。你真实的家庭和现在的虚拟家庭情况完全一样。你在诉苦。如果你继续这样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，他迟早会发现什么的。”

“他不会，如果他是叶修，他只会逐渐对我放下戒心。”若雪梦淡淡地说，“他比我想象得还要更加心软。当然，也更心狠。现在他对我的好感度是40，我只用了一年。上一个平行世界我用了足足四年，他的好感度还是停留在20不上不下。摸清一个人的性格，再接近他容易得多。NG给了我这样的机会。”

“但是你现在想要再刷好感度就很不容易。考虑到除了苏沐橙和他的亲人超过这个数值的话。”那个声音说。

若雪梦冷静道：“苏沐橙？他的家人？叶修的好感度最高的只到60，我没打算刷到顶，太难了，也没必要。他其实很理智的，刻意去刷他的好感，他会注意到。现在只能慢慢来。无论如何，我会完成任务，我会活着回到属于我的世界。”

她说得太理智，导致那个声音好像都停滞了一瞬，才重新出现：“如果没有强制性的任务，你对叶修怎么看？你喜欢他吗？”

“我喜欢他，非常喜欢。”若雪梦好像对这个问题感到有点奇怪，“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？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那么好。”

“可你现在正筹划着如何害死他。”

“嗯，对啊。”若雪梦轻声说，“别误会，我喜欢他，和我要不要害死他是两回事。我没有选择，所以我要在他面前装无辜，我要他死。没有别的原因。”

她说着，下意识地紧了紧围巾，直到把自己勒得喘不过气来。

风很大，夜晚寒冷。她走进了夜色里，看不见了。】